在实现“双碳”目标、构建新型电力系统的过程中,储能扮演重要角色。当电力现货、带曲线中长期交易等机制健全时,不同时段的电能会被科学、准确地定价,储能项目的主要盈利模式是“低价时段充电、高价时段放电,获取峰谷价差”。因此,储能投资者非常关心电力市场中峰谷价差的水平和持续性。本文尝试从峰谷价差的来源和存在条件入手,分析未来电力系统中峰谷价差的变动趋势,并对长周期储能、综合能源服务、虚拟电厂等有关热点进行补充说明。
为方便论述,本文不讨论各主体发用功率和电能价格的“随机性”,即单个时段发用电功率或电能价格水平的不确定性,以及储能项目在应对这种“随机性”方面的价值,而只针对发用行为和电能价格的“波动性”进行分析。波动性是指发用功率或电能价格在若干连续时段(通常是一天)内确定性的高低起伏。波动性也可以理解为,发用功率和电能价格这两个随机变量期望值的高低起伏。
峰谷价差有两个来源和一个存在条件
不同时段电能商品的价差,有两个来源。一是不同时段电能商品的供需关系不同,导致电能商品生产的边际成本不同。二是若干个连续的时段内,发电和用电设备的调节能力存在约束,发用行为无法对价格信号做出敏捷反应。
静态来看,在每个时段内由于用电需求量不同,系统边际供电支出不同,按边际定价原则就会形成不同的价格。按总购电支出最小原则进行市场出清时,在不考虑机组灵活性等约束的情况下,应按报价从低到高确定中标机组。在用电低谷时段时,边际成本为零并可报零价的风电、光伏就可以满足需求;随着用电需求增加,需要依次让水电、核电、火电、天然气等边际成本较高,报价也随之升高的机组出力顶峰,系统边际购电支出随之上升。根据“价格等于边际支出为最优”的经济学原理,不同时段就形成了不同的价格。
动态来看,在连续的若干时段之间,核电、火电等发电机组出力灵活调节能力不足,不能完全根据市场形势调整发用行为,也会拉大价差。对于常规商品来说,如果某个时点上价格低于厂商的边际成本,企业应该减产停工。这一过程会引起市场中供给减少、价格上升。但在电力市场中,发电机组普遍存在比较高的最小技术出力(低于此出力就无法维持稳定的工作状态),以及比较长的起停机时间和不菲的起停机成本。这就使得当用电需求在一日之内有很大起伏时,电力供给的调节灵活性跟不上,更容易形成很大的峰谷价差。在部分国家及我国的一些现货试点省份,一天之内同时出现很高的高峰价格和为零甚至为负的低谷价格,已经是普遍现象。
不同时段电能商品的价差能够稳定存在,是因为电能商品无法低成本、大规模储存。当一种商品能够被廉价、大量储存时,套利者可以在低价时段购入商品,待到高价时再售出套利,使两个时段间价差收窄至与储存商品的成本持平。但长期以来电能量的储存成本很高,电能数个小时的储存成本就会高于生产成本,不同时段间的电能价差很难被套利抹平。
峰谷价差扩大是发用两侧转型下的趋势
阐明峰谷价差的来源后,判断峰谷价差的发展趋势就有了依据。目前,对于推动峰谷价差缩小的因素,即包括加装储能在内的提升电力系统灵活性的因素,已经被充分研究和关注。这就引起了峰谷价差是否会快速收窄的疑问。实际上,从发电和用电两侧的变革趋势来看,峰谷价差扩大的推动因素也不可小觑,可能在未来5—10年都占主导地位。
从发电侧来看,光伏、风电的波动性将拉大峰谷价差。以光伏发电为例,其对于峰谷价差的拉大作用首先体现在发电量的集中性上,即所有的电量集中于白天,并在正午时达到最大。在我国山东等地区,大量的光伏装机使得午间时段电力供给完全压倒需求,十二点左右时常出现零电价甚至负电价。光伏对峰谷价差还有另一种拉大作用:它增加了对电力系统爬坡能力的需求。例如在下午三点后,光伏功率迅速衰减,这会产生一个快速扩大的功率缺口,需要煤电、气电等可控机组进行跟踪填补,这要求发电侧有很高的总爬坡速度(单位:兆瓦/秒)。提升发电侧的总爬坡速度有两个主要方式,都会拉高峰谷价差:一是增加煤电的开机数,这会让低谷时不能压减的刚性供给更多,进一步压低谷价;二是增加能灵活调节的燃气机组,而燃气机组度电成本很高,会抬升峰价。
从用电侧来看,我国的经济结构变迁也对峰谷价差有拉大作用。目前我国的总用电量中,第二产业占比高达68%,第二产业中又以重工业、高耗能用户为主,其用电曲线往往十分平直,很少在日内波动。但随着我国经济结构调整和居民生活水平改善,第三产业和居民用电的占比将不断提高,目前发达国家的总用电量中工业、商业和居民约各占三分之一。第三产业和居民用户的负荷特性,呈现更明显的峰谷波动特征。第三产业往往是营业时间内连续十几个小时用电,打烊时便不再用电;而居民往往是有早、晚两个高峰,工作和睡眠时间用电不多。这就意味着总体负荷曲线会呈现更明显的峰谷起伏,而且往往不能与光伏出力曲线重合,例如零售业的用电高峰开始于上午十点,比日出晚数个小时;结束于晚上九点,比日落也晚数个小时。这些时段中就会出现供需不匹配。
对“峰谷价差”的理解应完整、全面
一是不能只关注日内峰谷价差,“长周期”储能是低碳电力系统的刚需。电力供需不匹配不仅存在于日内场景,从发电侧来看,风电机组的波动性往往按周、月体现,水电机组的波动性会按月、年体现;从用电侧来看,在不同季节,用电需求也会随着气温、订单工期而波动。因而在周、月尺度上,也会形成电价差。当可再生能源装机占比增加,过去通过燃料库存来进行发用平衡的方式不再有效后,对长周期经济储能项目的需求也会增加。
二是“谷充峰放”的周期长度对储能项目经济性影响巨大。目前比较成熟的抽蓄、电化学等技术路线,其成本的决定因素都是“库容量”,即抽蓄项目的上水库规模和电化学项目的电池组容量,所以频繁深度充放才能摊薄库容产生的固定成本,运行经济性严重依赖于一年内的周转次数,这使其不适合做长周期储能。但正在不断进步的氢储能,由于其成本更多的集中在“吞吐功率”上,即制氢和发电设备上(相当于电化学项目的PCS装置),固定式储氢设备成本占比相对不高,因此氢储能项目在比较低的年周转次数下就可以实现经济运行,理论上也就更适合进行跨周、跨月的长周期储能。
三是储能的“削峰填谷”功能面临其他技术路线的竞争,如综合能源服务和虚拟电厂。弥合发用电时间错配的,并非必然依赖“储(电)能”。从物理上来看,如果用电本身是为了制冷或制热,就不如直接进行成本更低的储冷或储热,这里衍生出了空调冰蓄冷、冷库智能控制、锅炉蓄热等一系列“综合能源服务”范畴的业务。从机制上来看,用价格手段也可以更好的调节发用矛盾,一方面价格信号可以激励火电做好灵活性改造,另一方面也推动整合用户侧可调资源来响应价格信号,这正是“虚拟电厂”等概念的源头。